中国民间故事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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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庄的记忆和生命
时间:2010-08-30 12:22来源:未知 作者:李飞鸿 点击:

  一
  一个平原小县,吸引我的有两样东西:一个是黑陶,一个是它对历史的特殊记载方式,确切地说,就是地名文化。
  原以为平原上的村庄都是千篇一律的呆板单调没有层次,走进馆陶后我才知道:村庄是可以生长的,像村里一代又一代的人;村庄是立体的,像村边茁壮的高低粗细不一的树,丰茂多姿;村庄是有记忆的,像田地一茬又一茬的庄稼循环往复,生生不息。
  土地是村庄最牢固忠诚的记忆储存形式。
  我不敢相信我脚下一马平川郁郁葱葱的麦田原来曾是洪水急流,因为那时还在青春期的黄河根本没有安稳驻扎下来的心思,一切毫无顾忌,既浊浪滔天又温情脉脉。后来任性的黄河果然就不管不顾地走了,身后留下的是它繁衍的土地——黄河冲积平原。
  母性的黄河遗留下的土地也是母性的:繁衍着人和动物,生长着树木花草,孕育了四千年前新石器时代龙山文化的杰出代表——黑陶。这也是馆陶得黄河故道之便利。至今,黑陶是馆陶一张名片。我的朋友殷俊亭先生就是赫赫有名的陶艺大师,他的作品国内外都有名。
  馆陶是大自然的金屋藏娇。而金屋藏娇的故事也真与馆陶有关。汉武帝刘彻的姑姑刘嫖的封地就在馆陶,是历史上第一个馆陶公主。刘彻年少时姑姑刘嫖指着自己的女儿阿娇问他长大后是否愿意娶阿娇为妻,刘彻说以后娶了阿娇,当修盖金屋藏之。
  馆陶不仅吸引像我这样大老爷们儿的眼球,也招惹像刘嫖一样美女们的喜欢,西、东两汉共有四位公主受封于此。虽然相隔千山万水,可皇帝的眼光应该不差,王土浩瀚,膏腴处处,却偏偏挑中了馆陶。我想,皇帝老儿断断不会将自己宝贝女儿的衣食俸禄扔给一个荒凉贫瘠的穷地方。
  这是一片风情之地,又是实实在在的人间烟火。上苍也对这片土地格外恩惠,赶走了桀傲不驯的黄河,又把温顺的卫河谴来滋润。无论观图还是空中俯瞰,它的行政区域都状如一片桑叶,娇媚依枕着卫河西岸,把守着河北省的东门,与山东隔河相望。
   对馆和陶两个名词的组合,我兀自望文生义:馆,屋舍,安居;陶,器皿,生活。是先人们憧憬的寓意?还是对后人安居乐业的一种祁冀?
   
  二
  春光明媚,沃野平畴,村庄点缀,鸡鸣犬吠。一千年前的战争硝烟已化作了我眼前的淡淡晨雾,似有若无缭绕在麦苗晶莹的露珠上。那两个驰骋疆场杀气冲天的女人,像被和熏的春风吹散了的晨雾,在我面前渐渐撩去面纱。
  这是两国之间的战争--宋军和辽军,也是两个女人之间的战争--穆桂英和萧绰。两国和两个女人战争的痕迹至今在馆陶这个“桑叶”上以固态的方式存在着:微观和客观的在史书,直观和主观的在村庄民间。馆陶县有73个村曾是宋辽两军对垒冲杀的战场,占全县村庄总数三分之一,其中,24个带“寨”字的村,22个带“堡”字的村,7个带“屯”字的村,3个带“营”字的村,方圆百十多公里都与宋辽之战有关。仅这些数字,就可以想见那场面是多么壮观:堡垒森严、寨营林立、战旗猎猎、战马嘶鸣、战鼓声声、刀光剑影,可以想见尸体横野血流成河的惨景。
  从史书的想象到脚步的具体查看,古战场遗址在明媚阳光下荡漾着春天的诗意:寻常巷陌,田野恬谈,稼穑劳作。一切的血腥残杀都浓缩在村庄延续下来的名字上。
  这里曾一度是宋辽边界,一千年前这里确实发生过人为的流血撕杀。一个在中华文明浸洇多年的号称大宋的王朝,在家门口被一个肉食裘衣长于刀马的游牧民族欺凌。历史就是如此无情沉重,让多少以正统自居的后人感叹唏嘘。
  战争确实不是一件让人赏心悦目的书写历史的最佳方式,可农耕文明与游牧文化的交锋,又从另一个侧面促进了文化互补和民族融合。这是当初争战双方都没有想到的副产品。1004年,30岁的辽太后萧绰和12岁的辽儿子圣宗率30万大军南下,直逼黄河边的澶渊,在辽失利情况下,一味苟合的宋真宗与辽签下“澶渊之盟”,宋朝每年给辽绢20万匹、银10万两,四五十岁的宋真宗与12岁的辽圣宗结为兄弟,宋真宗称萧绰为叔母。每年有这么个大礼包,乐得萧绰也高高兴兴认下了宋真宗这个软弱好欺的大侄子。此后,宋辽形成长期并立的形势。一直持续到公元1118年,前后共115年
  村庄有幸又有心,默默担负了历史的记录。我眼前一垄垄整齐划一的麦苗,如史书里一行行汉字,清晰鲜活地诉说往事。
  积贫积弱的大宋王朝,实在难为了巾帼英雄穆桂英,尽管身怀六甲,她却不得不披挂上阵。可她腹中胎儿却不管战事紧急,于是附近的芦苇坑就成了产房。而身负三军重任的穆桂英却不能不考虑杀敌之事,生下孩子她便马不停蹄挥戈战场。于是她生孩子的地方后来就叫孩儿寨。可柔情的穆桂英又不放心孩子的安全,多次转移藏匿,于是放孩子的地方后来叫放儿寨(后名为房儿寨),藏孩子的地方叫藏儿寨(后名为常儿寨),传说孩儿寨村水坑的芦苇都是红根,因为是穆桂英产血染红的。
  宋军将领孟良安营扎寨的地方叫孟良寨,现分西、中、东三个孟良寨村。
  怀着对软弱宋王朝的不满和对战争的厌倦,杨家将中的杨五郎削发为僧,如今这地方叫和尚寨村。
  辽军主帅萧太后为攻打澶州,建造了屯兵歇马的地方叫萧城。
  辽兵此安营和盘桓的地方叫营盘。
  辽兵曾在此设栏圈养战马的地方称马栏,如今分为东马兰和西马兰两个村。
  辽兵喂养战马的地方称马堡,如今三个小村相连--柴马堡、宋马堡、韩马堡。安营扎寨,修建堡垒。
  带屯字的村曾经屯兵屯粮,带寨字营字的是军营。曾经的主战场,宋辽双方兵马驻扎徘徊于此,称徘徊头,共分罗徘徊头、王徘徊头、郭徘徊头、韩徘徊头四个村。
  儒雅的农耕文明与强悍的游牧文化在这里冲突和交融,中华文化在流血和弓刀里扩展、互补、聚合。战争是文明毁灭剂,也是文明最强的催化剂。
  我久久徘徊在曾经的战场上,思虑着那场民族战争。灌浆的小麦齐刷刷在夕阳里覆盖着沧桑往事。虽然宋辽之战促进了民族融合,增进了中华文化的多元化和向心力,可我总有一种淡淡的忧伤像夕阳掉进我还未衰老的心,无法接受遥远的事实。为什么总是要通过野蛮行为后的反思来推进文明呢?
  当年的战场潜伏于黄土底层,累累尸骨和殷殷鲜血已化作土地的营养。可冥冥中我总觉得那些刀枪下的鬼魂仍不断透过庄稼的根须和大地的汗腺在田野随微风呼号。落后就要挨打,这也许比即将丰收的小麦更让人受用。小麦可以年年收种,教训不可能如此循环繁复。(李飞鸿摘录)